对称的大理

(声音片段为立体声,最好带上耳机)

一、地图场景

人们沿着复兴路往北,走到了玉洱路的交叉口。他们向北面张望,说”那边没什么好逛的”,然后返回游客如织的复兴路南端。

这样的场景在这个地理位置(复兴路和玉洱路交叉口)反复上演。那么,在这条南北向贯穿大理古城的街道究竟呈现了何种南北面的不同?他们要逛的是什么?

直接地,我们可以从地图标示上看到区别。

复兴路南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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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兴路北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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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可以利用地图标识再看看距离玉洱路同样距离但分别在古城南北方向的两条东西贯通的街道——人民路(南边)和平等路(北边)。

人民路上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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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等路上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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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另一条与复兴路平行的同样南北贯通的街道博爱路在南北段的地图标识(两段都以玉洱路作为中心)。

博爱路南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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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爱路北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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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地图标识中,我们可以设想临街店铺的贩卖内容以及匹配其贩卖内容的(装修)视觉呈现和(背景音乐)声响营造会让空间的氛围——场景的审美感受呈现出差异性。

而场景的氛围会塑造身处其中的人们的自我表达的方式以及对个体身份的感知。那么以开头的游客视角。南端分立着咖啡馆、酒吧、餐厅、以民族风或以文艺之风命名的店铺。北端分立着药店、菜市场、五金店、随处可见的连锁店。南端的氛围支持着人们以非日常的、异域的、炫目爱炫的方式去自我表达。而北端则支持着人们以日常的、睦邻的、理性经济的方式去自我表达。而对于游客来说,我就是为脱离日常生活而来,那么,北面有何好逛的呢?

二、二元城市结构

为何一个城市会出现南北差异?是什么因素带来的这种变化?

我们在大理生活了10年左右的时间,经历了大理从早前的舒适之地到现在的拥挤繁忙之所的演变。

历史上,大理古城始建于明洪武十五年。仿内地城池井字布局,方正有序。

大理地势西高(苍山侧)东低(洱海侧)。在大理城建成初期,政治阶层结构和地理结构形成对应,西重东轻。大理府衙、提督署、文庙、武庙均在城西一侧,手工业者、商贩均在城东一侧。

城市布局依地理位置加入政治设计而定。若我们想象当时在城中游走时所听到的声音。它会有一种西东的对立。而声音的西东对立是政治阶层的转换。西边严肃、肃穆,东边嘈杂而日常。

至大理古城作为旅游城市定位后,塑造其布局的是经济活动。城市布局开始呈现南北分立之态。大理新城下关城区位于大理南侧,各处去往大理的交通均在下关过度,游客需以南入城。而后,开始慢慢以始于苍山门的玉洱路为中轴线,南北分立。游客们从南门贯入,南门成为游客入大理的主要城门。围绕着游客的经济活动开始从南向北扩展开。逐渐地,围绕着当地人生活的经营往北面迁移,直至跨过玉洱路。而在古城规划中,南北纵贯之街大多禁止通车,唯独玉洱路还能通车,让其中心感更为明显。

而当我们以玉洱路作为中轴来看的话,大理古城南北两边呈现几何对称的模样。南面人民路、洋人街/护国路是主要的东西向街道。而北面对应平等路、银苍路为主要的东西向街道。博爱路、复兴路、新民路、广武路、叶榆路垂直玉洱路成为主要的南北向街道。

由南入大理可能只是一种南北分化的原因。以对称的两条路来具体而言(人民路和平等路)。人民路(南)在其他的属性上具有开发的优势:平等路(北)上坐立着军区医院,医院围墙占据了数百米的路边。而人民路两边立房,且连通东边城门洱海门(东西门并未在同一条街)。同时对洋人街(南)以及银苍路(北)而言。银苍路被玉洱公园围墙占据数百米。而最早的涉外宾馆在洋人街(因此得名)。

当然我们还可以再一步想为何军区医院和玉洱公园都规划在城市北侧。可以把这些都当作现象来考量,它是一种螺旋上升的城市规划方向。结果导向了城中南北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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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玉洱路为中轴线的城市布局👆

这样的城市布局形成了一种场景的对立——本土的和旅游的对立。日常、嘈杂、有序的和无序、时髦、非日常的对立。

三、声音介入

声音场景是这种二元结构的一种呈现。通过声音去发现这种城市现象,我们可以把这个过程当作一种实践——一种声音介入场景的实践。

我们把玉洱路做为中轴线,在它的南北两侧各选取距玉洱路相同距离的对称点(大多在对称的街道上)。在这些对称的地理位置,我们分别进行录音。有些录音是共时性的。我们同时按下录音键(一种即时的对立)。大多数的地理位置的录音我们忽视了共时性。这些录音横跨时间长达数年。相当于我们人为提取了这些对称的地理位置的声音特性。以它们的特性来构成对立。由此构成了一组超越时间纯粹以地理为参考的对照音频。

从记录的呈现上,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为何从声音角度?图像过于直观和具体。它不够抽象,以至于无法联想、类比。在声音的抽象性上,一种联想必须要发生,个人会建构一种场景——个人心中的对称城市的图景。或者以这个声音为想象基础构建一个对立的城市布局。基于我们耳朵处理声音的特征——它不能像视觉那样同时观看几张图像而相互不受干扰。所以我们将声音分别置于左右声道。这样以我们自己的感知中心作为中轴线,去感受一种声音的对立,然后去构建一种城市框架。

而这种声音介入场景介入生活的方式是有趣的。这种方式可以促使我们对城市的场景进行模型的建构和社会性的思考。只不过在这里,在对称的大理,声音是不对称的。

N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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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和五华楼,NoFlyNoHigh,3分钟

N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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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爱路大理王府及万德福超市,NoFlyNoHigh,1分钟

No.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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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和双狮路,NoFlyNoHigh,1分钟

No.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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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路及平等路分别与复兴路交叉口,NoFlyNoHigh,4分钟

No.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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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路及平等路分别与广武路交叉口,NoFlyNoHigh,1分钟

No.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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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路及平等路分别与叶榆路交叉口,NoFlyNoHigh,1分钟

No.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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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路平等路在复兴路和博爱路之间,NoFlyNoHigh,42秒

No.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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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路及平等路中段的,NoFlyNoHigh,1分钟

No.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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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人街银苍路在复兴路和博爱路之间,NoFlyNoHigh,1分钟

No.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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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人街及银苍路在博爱路口往东,NoFlyNoHigh,27秒

声音分类法

它的开端始于最近反复读到一个片段——博尔赫斯在《探讨集》中虚构的中国百科全书。在《约翰威尔金斯的分析语言》中,博尔赫斯借用这个百科全书中的分类用以说明分类的随意和差异,以及我们对世界万物认识的局限。

类和关系的基本思维结构在我们年幼时就已建立。我们通过联想、类比、概念组织将我们的经验世界进行分类。如“土气水火”;如“阴阳”;如“飞禽走兽”;如“喜怒哀乐”。

社会性符号系统建立之后,我们可以从符号系统衍生分类。一种结构自我可以生发和扩展。最为通识的是林奈的生物分类法——它是对于社会结构的复制。将kingdom作为界——植物界和动物界。而当真菌被发现后,以“王国之上为域”——借由政治上的概念创立域为更大的分类单位。社会结构通过层级概念将自身的权威、稳定赋予了自然。

同时,在能和数字产生对应关系的领域,我们也习惯基于数字逻辑的分类。如“单声道双声道”,“百万、千万、亿万富翁”。甚至视频中的倍速也如此。与之相近的是基于字母顺序的(A——Z)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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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类分类系统占据逻辑优势,代表着强烈的、不可置疑的客观性。

对于其他领域内的语义的借用是日常当中最为常见的——硬摇滚&软摇滚;写实&写意;现代&后现代;古典&新古典;喜剧&悲剧。它的创造和使用简单、日常而高效。它是系统间的相互解释。

在声音领域也是如此。我们有基于物理学领域的声音分类——高频、中频、低频。我们也有从其他感知领域的联想分类——舒缓的、温柔的、躁动的、压抑的。

一种分类以及分类的命名虽然为我们提供给了一种感知和实践的经验方式。但任何一种分类的建立都是伴随着对于整体感觉的舍弃。特别是当符号系统成为先行的一种方式时——即分类先于经验和实践时。

当我们从一个小孩口中听到类似于“我要一分钟那么多的纸”这样对物体的特指和命名时。我们就能看到我们自己在前运算阶段的思维和博尔赫斯的对应——超越规整逻辑的、基于实践的分类,

从声音的探索(好玩)角度我们也可以找到一种对于日常分类的突破——实践先于分类。我们将临时发起的、依靠直觉的一次次具体的声音实践活动用分类的方式进行命名。

分类一:作为父亲的

作为父亲的,NoFlyNoHigh,3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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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方式——在家中,把我们自己小孩的玩具一一收入有节拍器的柜子中,摆放整齐。

分类二:有情绪的

有点情绪的,NoFlyNoHigh,7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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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方式——用麦克风现场发出声音,电脑将声音信号的振幅用来调制可引发军鼓振动的正弦波信号。最终让众多军鼓产生共振。

分类三:被玻璃隔开的

隔绝的,NoFlyNoHigh,3分钟

实践方式:开车出行,同时录制车内和车外的声音,合成在一起。

分类四:河两岸的

河两岸,NoFlyNoHigh,1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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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方式:在河的两岸分别录制发出的和接收的声音,后期将接收到的声音在时间上前移,先于发出的声音播放。

分类五:被水过滤的

被水过滤的,NoFlyNoHigh,1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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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方式:在数百米的水管(里面有流水)一端敲击石头,录制敲击的声音,同时在下游录制通过水管到达的声音,合成在一起。

你会看到重要的不是分类,而是实践和命名,以及在名实之间的逻辑的和非逻辑的关系。我们不用它是否是合理的来回答这种分类命名,而是用你是否实践了来代替。当我们日常当中充满“一分钟的纸”这样的表达时,它会多么具有诗意。